《地下室的秘密》005
005
早餐后，鸣人就换上工作服离开了，佐助也终于松了口气。
本来佐助在面对鸣人的时候已经不再像最初那几天那么紧张了，戒备心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可是今天早上突然惊醒的鸣人，那个样子确实让最初的那种恐怖感又回到了佐助的身上。
佐助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环握住左手的手腕，被鸣人抓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火辣辣的刺痛感。回想起最初那几天，佐助很不配合的时候，鸣人也有对他动过粗。鸣人一发起火来，简直跟平时判若两人。可是今天早上的事，跟平时发火又不太一样。
当时鸣人只是低声说了声“抱歉”就没再言语。虽然还像平时一样起床整理房间准备早餐，却完全没了平日里兴致勃勃的样子，甚至让人觉得他想尽快应付完这些差事就赶快离开这里。鸣人似乎一直在刻意避开佐助的目光。是在为早上的事感到内疚？还是怎样啊？
拼图只完成了一角，佐助停下了手。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鸣人极为脆弱的一面。可那是什么呢？佐助试着在脑海里勾勒鸣人的样子：一头招摇的金发，总是在笑，露出两排白牙。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露出那种祈求又难过的表情时，却让佐助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心理发堵。
那家伙也是一个人吧？佐助想。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把工作以外的时间全花在这里呢？他自己的生活呢？是因为一个人太过寂寞，才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吗？可是佐助又想不明白为什么目标会是自己。是因为知道他家里没别人更容易下手吗？
家人遇害之后，佐助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谁，甚至想躲开身边所有人，只要让他一个人就好。可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又被自责和各种各样的噩梦纠缠得生不如死。虽然不可能愿意接受这样的现状，但这种被囚禁的生活确实很大程度上把他从另一种束缚中解救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激鸣人，但是对于鸣人将自己囚禁这件事，佐助心里就只有愤怒。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
佐助看了看通风口——这几乎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天色似乎有些变暗，大概是要下雨了。佐助在想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应该快到中午了吧，鸣人也快回来午休了。不知道他带伞了没有，佐助想。
躺在床上等鸣人的时候，佐助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是梦到了一些东西，醒来时却完全没了印象。外面的雨好像下得很大了，隐约还能听到雷声，大风甚至把一些雨水吹进了通风口，在墙上流成一条长长的水印。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佐助估计早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鸣人却还没有回来。
因为天气的原因吗？现在正是台风多发的季节，说不定会影响到交通。但是鸣人工作的地方应该离这不远吧？虽然鸣人平时都会给他准备一些点心零食和饮水，就算他没有按时回来做饭也不至于让佐助饿肚子，但是没有按时回来的事却一次都没有发生过。佐助止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不知道鸣人是不是因为早上的事还想继续躲着他，那要躲他到什么时候啊？可是这一点都像鸣人的风格。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佐助真的慌张了起来。鸣人该不会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如果只是小事耽搁些时间还好。可是如果鸣人他再也回不来了……那这个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佐助还被关在这间地下室。他会立即失去食物的供给，甚至，没有人为他收尸……
佐助第一次有了一种将自己的命悬在别人身上的感觉。他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他想太多，希望鸣人赶紧回来，好解除他所有的担忧。
外面的风雨声依旧很大，但通过小小的通风口传进来的声音却已经被消去了大部分声势。佐助第一次觉得忍受时间的流动是这么难受的事情，这跟他被关在这最初那几天是根本没法比的。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鸣人下班的时间，可能还有几个小时，也可能很快就要到了，根本无法判断。
佐助焦虑地拖着铁链在床边来回走动，铁链不断发出的响声让他更加焦虑。要是能摆脱这铁链就好了，这样他就能离开这里，去找鸣人，看看那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又一想，如果能离开这里，应该远远地逃开那家伙才是，甚至应该报警才对。但是，也至少先确认那家伙还好好地活着才行。几点了，几点了？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啊？
直到有眼泪落到脚面上，佐助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甚至不能算是哭泣，就只是流泪。大量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框中涌出，连擦都来不及，就直接从脸颊上滑下。佐助干脆在床脚边坐了下来，用衣袖掩住脸，让泪水直接吸进布料里。慢慢地，佐助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佐助最后一次哭，还是在家人的葬礼上。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哭过，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就算是被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纠缠得痛苦不堪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过。而这一次，毫无征兆地，就突然落下泪来。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助过。就算是在家人遇害后，生活在这个由人构成的社会里，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和机构来帮他处理这样那样的事情。可是现在，在这间与外界隔绝的地下室里，他就只有鸣人。如果连鸣人都回不来了……
等到佐助渐渐平静下来，他已经不再像刚刚那么焦躁了，只是静静等着。等鸣人回来，听他解释，等他做饭给自己吃，等他给自己烧洗澡水……
雨停了，鸣人没有回来。天黑了，鸣人还没有回来。现在早已经过了鸣人平时下班的时间。一直等到门口传来开门声的时候，佐助差点一冲动就直接冲上前去抱住鸣人的腰，但他此刻的心情，除了激动，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一种好像被愚弄了的愤怒！
然而，佐助看到开门进来的鸣人头上贴着纱布的时候，还是立即跳下了床。
他没有冲上前去，只是站在原地用目光追着鸣人，等他的解释。
鸣人还是有点心虚地躲闪着佐助的目光，把湿答答的工作服脱下来，然后把便利店的袋子提过来放到折叠桌上。
“那个……回来有点晚了呢，你饿坏了吧？没吃点点心什么的先垫垫？”
佐助没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拿便当，只是继续盯着鸣人。他对鸣人的解释并不满意。
“今天车站出了点儿小情况，我去制止，才不小心挨了一下。然后又被拉去录口供什么的，才耽误到现在。”
听了鸣人的解释，佐助的表情才稍微放松了下来，然后又转去盯着鸣人额头的伤。那块纱布已经被雨淋的湿呼呼的。
鸣人见他还盯着自己的脑袋不放，就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没事儿，去检查过了，只是皮外伤，不用担心。你快吃饭吧。”
鸣人说着就把带回来便当拿出来放到佐助面前，然后又从袋子里拿出新买的创口贴和外伤药之类的，走去洗脸池那边对着镜子拆额头上的纱布。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佐助看不下去了，就过去扯着他的衣袖让他在床边坐好。鸣人顺从地把这项工作交给了佐助，甚至受宠若惊地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佐助忽视掉鸣人的表情，小心揭开他额头的纱布。只是一处小小的磕伤，伤口并不大，没有缝针，但是看起来有点深。除了磕伤外，眼眶处也有一点淤青。鸣人应该不会主动挑起事端，这次肯定是因为多管闲事。好在没有什么大事，佐助也总算松了口气。
帮鸣人上好药，重新贴好创口贴，佐助就在床边跟鸣人并排坐了下来。紧张了一个下午，现在终于安下心来，佐助感到有种脱力感。鸣人也没有催他去吃饭，只是这样陪他坐着。
“抱歉啊，让你担心了。”
佐助没说话，心里接受了鸣人的道歉。又这样安静坐了一会儿，佐助说：
“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我会很快被困死在这里吧？”
听了佐助的话，鸣人有些惊讶，不知道是因为佐助的这句话，还是因为佐助突然开口跟他讲话而惊讶。
“不会的。”鸣人说，“如果我发生意外，别人会从我的遗物中知道你的下落。你会得救的。”
这次换佐助惊讶，没想到鸣人竟会做了这样的安排。
“这么说，”佐助晃了晃脚上的铁链，“你是到死都不会放我走了？”
佐助盯着鸣人的侧脸，而鸣人却没有转过脸来。
“我……”
犹豫了很久，鸣人好像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
“算了。”最后佐助抢先说，“总之，你可千万别死了。”
鸣人听到佐助这么说，有点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这次却换佐助盯着自己的膝盖不肯抬头。
“那个……”鸣人小心翼翼地问，“佐助你是在担心我吗？”
“想得美！”
“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是’喽？”
“哼，你这人……喂！”
鸣人突然靠过来，把佐助连同两只胳膊一起抱住，然后失去平衡栽到床上。
“喂！放开！你干什么！”
不管佐助怎么挣扎，鸣人就是把他抱得紧紧的不放手。
“我很开心，真的！”
鸣人的声音很轻，但佐助听得很清楚。听到鸣人在自己的耳边说出这样的话，佐助立即安静了下来。他似乎感受到了鸣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身后转来鸣人噗通噗通的心跳，这种感觉很奇妙。佐助甚至想，既然他这么开心，就稍微纵容他一下也无妨。但是这种过于亲密的举动来得太突然，果然还是在佐助所能够承受的限度之外。
“起来，要吃饭了。”佐助没好气地说。
“啊？啊啊！吃饭！吃饭！”
鸣人慌忙起身把佐助拉起来，然后有些尴尬地站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手足无措地挠着头。看起来鸣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失态，佐助决定这次就不跟他计较了。
TBC
